2015年12月8日 星期二

坡與散步


 今早經歷了第二次坡,勉強跟上夥伴們的步伐,對我而言依舊吃力。無法大口喘氣的瞬間,一股似曾相似的感受湧上喉頭,那幾乎是帶著痛的,但無關身體機能的痛感。想到的是杜賓根宿舍後山起伏的丘,房舍沿著彎曲的路綿延直抵山的另一頭,沿途有馬群、教堂、小學、麵包坊、建築工作室,以及數不盡的左轉或右彎。

妳說,那就隨便走走吧。有一些當下難以描述、事後亦不必要後設詮釋的時刻,我們就真的只是這樣隨性地在山裡走路,也許一邊講著天花亂墜的話。例如,觀察窗口的鳥如何彼此溝通的過程、晨跑總是會見到的家貓如何沈靜端坐在屋前,又或者胡亂揣測鴿子怎麼交配。話題總是很跳脫現實,卻又無比真實。真實總是建立在虛幻想像搖晃的繩索之上。我們不約而同地雙手放大衣口袋,眼神是保守而退卻的,望著德南時而晴朗時而陰雨的天空。

近日讀完《流浪者之歌》,心境並為因此而老去數歲、漸趨沉著;反倒不合時宜地持續向這個世界提問。乍閱之時的確難以消化,我終究是一個太年輕的人,胸膛裡的心也太不安分,無能理解「圓滿」和「唵」的道理。的確,世事靜好的光景離我太遙遠,到頭來我仍舊是個童稚之人,渴望愛、慾、喜與痛,擺脫不去的執念深根於己。

有次散步,我們談了森林與人。如果可以獨身生活在林裡,如果生存所需降到很低很低,如果因此能夠澄澈而無障礙地看懂世間—

所以人哪,總是天地的孩子,生於此、也歸於此,無從寄託的所有疑惑、抑鬱,握緊在手心、揣在衣袋裡一段時日,最終歸向天地。毋須再多求神問卦,無論是在哪一座城市、哪一片原野,向上望見的天空總是同而為一。


多麼希望能夠無牽無挂。

2015年8月18日 星期二

移地



經過了三百四十七天,結束在德國的生活,再次飛回島國。

不選擇使用「離開德國」、或是「回台灣」等字詞,只是極盡所能地想要避免「道別」這樣的情緒泛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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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張攝於德國鄉間的照片,有那麼一點公路電影的味道。於是也想起以前總是那樣喜歡任何形式的公路移動,例如家庭出遊父親所駕駛的小客車,或是來往南北的客運。也許嘴裡總是抱怨著這移動過程耗時又乏味,但心底確實是喜歡這樣漫長時光的獨處。
以前曾經在日記裡寫下:搭車,看窗外與窗裡交疊的影像,猶如在夢裡。
而現下的我,又篤信,也許夢可以是不曾發生的過去、現下或著未來所被賦予存在的另一形式。
郝譽翔在《逆旅》裡提及,如何追憶一般地旅行到越南,恍如在夢境裡一樣地尋找父親生前的背影。然而卻一路未果。在書的尾聲,搖晃的車駛向北方,昏暗燈光所反射的車窗上,映照出她自己的面孔。光影搖撼,她在那容顏中彷彿見到了父親的最後身影。
正如,我偏好靠窗的位子,總把臉龐貼近窗上,從那快速後退的窗外風景裡,彷彿可以見到不同時空下的我,或者他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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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一年在歐陸,更加喜歡的移動方式也許是散步。
開始走一段漫長的路的練習,我猜想是始於母親的習慣。小時候,媽總是牽著我的手,在週六的午後走一段十分遠的路去百貨,或者就只是散步。在媽媽自製的繪本裡記載著:女兒總是每隔幾分鐘就要問一次「快要到了嗎」。想來兒時的我,耐心與耐力一直是那樣不足。
未曾料到的是,長大之後的我,即便不擅長運動,卻能夠一連走上幾個鐘頭的路。那樣的習慣根植在我的生命裡,像是郝所相信的:血緣裡流動著的習慣和天性。
後來,獨自走過很多地方,譬如清晨裡的內灣,或者其他難以計數的地方。走路變成一種自我調適與對話的時刻,我習於如此,如一個詩人也許慣以數數枝葉占卜或者自我療癒。也許有些時候需要的不過只是一段完全真空的時段,那走路亦是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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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後的日子裡,我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走過了許多的路,在臺灣,在歐洲。

其中一些時刻裡,也許有人曾經相伴而行。但最終,再長的散步亦會需要一個終止的點,但我寧願相信那不是一個道別的暗示,而只是在下一個散步來臨之前的短暫等待。

2015年7月28日 星期二

從明天起,就要是個在德國沒有固定居所的人。


往前一年的日子裡,經常這樣坐在窗邊想事情,通常,是獨自一人。那樣的時光很好,不是完好無缺的那種美好,而是得以擁有空間慢慢思索一切的那種好。
一年過去了,我當然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我。不曉得將來的我,會不會回到以前那樣:保守而寡言;或是如同這一年:活潑多話而沒有自我設限。我猜想應該兩者都不是,不會回到大一大二準時起床晨跑、上課、交作業的模樣,但也不會是這一年放任自己當一個無拘束的模樣的自己。
也許就像是走著走著,走到一個平交道,佇足等一會兒,列車來了又去,呼嘯而過的瞬間,帶來了些什麼,也帶走了些什麼。
有些終究弄不明白的,也被收拾好、打包帶走,等待哪一天那個誰也許會選擇回來告訴自己答案。
宿舍的最後一晚,感覺比去年起飛前夜,還要難以入睡。
終究沒有走一段山路去數星星。

沒有被兌現的所有承諾,變成不曾發生的未來,既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存在過,但也可以賦予另一種存在的形式。例如夢裡,或者平行時空。

2015年7月18日 星期六

烤肉,再見、與其他

今天早上跑完日常的循環後,輪番和弟弟、媽媽、爸爸視訊。下午和小鈺去了超市,買妥冰淇淋材料後,去如怡家做冰淇淋。我想我是忘記某一個時刻的意念,很久以前,我想過,如果我做的甜點可以被如怡喜歡,如果可以跟她一起做甜點。今天,做了冰淇淋後,一起弄了莎莎醬和磅蛋糕。下午和小鈺、博淞去了kaufland採買。我想這也像是某個時空的重疊,像是謝家文當初口中他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。而這多難忘,我想我是真心地覺得和他有某種程度的合拍,當小鈺說起我有博淞動作的時候,我不禁大笑。和他一起弄了馬鈴薯泥,聽他講怎麼煮法式冷湯,一起開了白酒紅酒,真是好愜意。然後抓龍,哈,他的讚美很有趣。
遇見傳說中的叭噗冰淇淋,小孩蜂擁而上,而我們顯得突兀,卻也沒有關係。我們一口氣買了七隻冰淇淋,坐在階梯上舔著,後來去山裡看了那些不用水電的居民。像是那尼亞或是另一個境地,有小孩光溜著身體在河裡嬉水,有音樂會,真心喜歡那裡的音樂。有藝廊,有酒吧,有賣彩繪石頭的攤販。房車顏色繽紛或者樸直,混著石子的沙土相當原始,透露著某種初始的美好。
我想,我會強烈想念,想念這當下。

我說,那裡的人,臉上有一種安然的對現世的滿足。我想我們所擁有的,都超乎我們所真正需要的,太多太多了。



文字書寫給予自由,也綁上最沉重的枷鎖,使我們忘記記憶中其他的碎塊。

2015年7月11日 星期六

Déjà vu

Déjà vu

這兩天和恬伶玩瘋了。

禮拜五晚上去漢學系派對後,隔日和來自台灣的兩位朋友見面。我們一起吃了晚餐,然後進城和怡軻、孟玹、怡軻的語伴、AdrianTairo去了酒吧。
今天,我們一起吃了德式早餐,恬伶甚至烤了結麵包。後來去散步,在小島坐了好一會兒,然後上城堡走走。
下午和怡軻、孟玹、謝家文看了冠軍賽,一直想起宛庭。想起在新竹的時光,我們吃過鍋燒意麵後,趕著回家,一起分食一顆蘋果,然後看法網。


在小島上,那對姊妹去走了一圈。我和恬伶複習了一會中文。那瞬間,似曾相似。

強烈的感覺,很難用任何語言描述。

2015年7月10日 星期五

午後 雷 陣 雨



七月十號

過了午夜的空氣,乾淨到幾乎透明。我與她在風裡牽起手,開始在德國時間的子時奔跑了起來。我們不會跑得比那光速還快,所以當然回不了過去、也去不了未來。無法被穿越的時空,也無法重疊;也許有一天,我會開始遺忘,忘掉今晚和我擁抱過的人們的名字;也會忘記那些反覆播放、被哼唱的所有旋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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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萬物命名,用以區分彼此,如符碼。在對話裡,可以輕易地被挑撿出來、用以表意溝通;但相同地,也可以很容易就被遺忘。

所有的對話,開始碎裂,一首中文歌的名字、小圓白麵包的德文發音、日文用以描述所有可愛事物的狀聲詞-這些,如一朵被吹散在風裡的蒲公英,四處逸散,再也不會屬於自己,可又確實地存在過。

但某些片刻,卻好清晰地被記得。不抽菸的他,說點燃前的雪茄聞起來,是樹木的味道。語畢,用那細長的手指把菸放進我手裡,叫我也聞聞看。後來,我們站在那吹著風的公車站牌旁,他張開手,給了我很扎實的一個擁抱,我的臉頰貼在那冰涼的風衣上。

她說,等我一下。回來的時候,手裡多了兩只小小的利口酒。她教我如何把Klopfer倒握在手心,輕敲九十四下,然後旋開瓶蓋、將它蓋在鼻尖上,接著用牙齒咬住瓶口、放開手,一口飲盡。很暗很暗的燈光下,我們唱著:你就是我要遇見的/特別的人,然後好有默契地相視,對著彼此的眼睛,誠然地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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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點五十,天空一點一點地漸漸亮了起來。鳥鳴遂起。此刻情願擁有一扇面向東邊的窗,能夠讓我雙腳併攏平躺在床上,看天色慢慢澄亮起來,然後闔眼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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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最終,公車並沒有為我們而停了下來;但我想,我們都會願意停下腳步,回頭張望,看彼此是否還站在那不遠處招手,並以一個大大的擁抱靜候。不論我們在杜賓根、台南、東京,或者地球上任何一個可以被羅馬拼音所標注、辨認的城市。

2015年7月6日 星期一

《夏季食譜_15分鐘上菜:白醬培根紅蘿蔔義大利麵佐芝麻葉》



又是一個替紅蘿蔔平反的食譜,呵呵。


用削皮刀細細將紅蘿蔔削成薄如紙般的長條片狀,搭配直麵恰好。薄可透光的紅蘿蔔,和溫潤的白醬融為一體,清爽的甜味和脆度依舊,卻不顯突兀。

煮一鍋水、加鹽巴,等候水滾的時刻,削紅蘿蔔、洗芝麻葉、切培根、洋蔥和大蒜。另外熱一只平底煎鍋,以些許橄欖油冷鍋炒香大蒜和洋蔥。水滾的時候下麵,同時另個平底鍋裡加入培根拌炒,隨後倒入白醬並轉中小火煨著。為了為持紅蘿蔔的鮮甜和脆度,在麵大約八分熟(麵芯微硬)的時候,同時將麵、紅蘿蔔、些許煮麵水加入、拌炒至收汁。最後撒上義式香料、胡椒,澆淋些許白酒,便可起鍋、將芝麻葉沿盤緣圈繞。

略苦的芝麻葉和帶有甜味的紅蘿蔔,綜合了濃稠的白醬,很適合熱浪來襲的夏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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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,熟成後的愛情就是這個模樣:情意纏綿卻又不嫌膩口,溫厚香醇的氣味,伴隨微苦的芝麻葉,成就尋常的晚餐,誠如尋常的生活。


日日,日日。走著也就這麼好些年過去了,不是嗎?